第40章(1 / 2)
那校尉见妊婋身后果然有两个书吏手里捧着册籍,又从她话语末尾处捕捉到了“明日交差”的关键信息,心想一定是剿匪军明日就要班师了,他这日一早派去山里问信儿的人到现在还没回城,他本还有些心神不宁,此刻听了这番话,又燃起希望,于是也没去细看这幕僚官身后的几位吏臣,只是抬手说道:“这确是正事,请。”
“嗯。”妊婋也侧过身来比了一个相让的手势,又对后面说道,“你们几个先回吧,留前面两个人跟着就行了。”
后面众人回了个“是”,往旁边让了几步,妊婋带着身后扮作吏臣的厉媗和杜婼,与守城校尉一起往善通坊外的小粮仓走去,其余巡防兵也各自分散开,按岗值守。
这时身着吏臣官袍的花豹子见妊婋等人走远,才跟众人使了个眼色,转身往府衙方向去了。
两边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远,夕照又往下移了几分。
善通坊外这条街道上,只剩下每隔十步站一岗的巡防兵,以及地上细长的斜影。
见两边人都走了,地上的人影零星动了起来。
一个巡防兵向站在他对面的人打了个手势,示意旁边两坊里安顿的流民全是妇女。
对面那兵会意,给他回了一个不言自明的猥琐笑容。
夜墙画角
星疏月淡的夜幕落到了幽州城里。
城中街坊一片昏暗,只城头和几处巡防值守的街道上,有火把的光亮在跳跃。
兴义坊内东墙边上,也支着两架忽明忽暗的大竹灯笼,偶然一阵夜风经过,灯笼里的火苗跟着抖动起来。
坐在灯笼边守夜的人抬手把自己的领口收紧了些,虽然开春后不用拢炭盆了,但是外面的晚风往身上一吹还是挺冷的。
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,轻声说道:“鲜娘子,你冷了?屋里炉子上坐着热水,你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,这里有我。”
她们是今天一同跟花豹子进城的,妊婋等人离开兴义坊时,这边还剩了十三个寨中人,傍晚她们在粥棚里给流民们煮了几锅青菜麦饭,又给每人分了一根军粮肉干配饭。
等忙活完天也黑了,她们自发排了守夜班次,在坊门和东西两侧墙边分几处坐在灯笼旁。
鲜娘子跟一位寨中管盐矿的娘子排在第一轮东墙边守夜,那管矿娘子也是个热心肠,瞧她方才缩脖子,于是关切地提醒了她一句。
她想了想,从坐垫上站起来,朝对面人笑了一下:“好,我去去就来,也给你带一杯。”
她们在附近留出了一间小窄院,供守夜的人轮流休息,但是院门朝着另一头的巷子,鲜娘子需要从旁边绕过去,她往院子方向走的时候,抬眼瞥见了对面的一条巷子。
那条巷子里,曾经有她的家,从前也常有这样昏暗的夜,她仿佛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推着刚收摊的馄饨车往家里走去。
白天她好几次路过这个巷子口,都没想过要进去看看,但此刻她忽然不由自主地抬脚走进了那条巷子。
她在这里住了将近六年,在此之前,她是城东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,七岁被人牙子卖到府上,分在厨院里做帮工学徒,长到十五岁上又被分去伺候老太太,从添茶喂鸟的小丫鬟到近身伺候的大女使。
府上大老爷曾相中她,想要来房里做小,她求了老太太庇护,老太太怒斥了长男一番,仍将她留在身边服侍,直到她二十五岁那年,老太太寿终正寝,大老爷在灵堂为母亲哭了一场,起身时不慎跌了一跤,竟跟着去了,后来新当家的少爷说府上人多开销大,放了一批人出府,其中正有她。
放人的时候,府上收了当年卖身钱的三倍,把她多年攒的赏钱几乎吞了个干净。
走投无路时,还是几个没被赶出府的媎妹私下里凑了些钱给她,她转遍整个幽州城,才找到兴义坊里这处不起眼的小窄屋,半赁半买地住下来,开始重新讨生活。
好歹是曾在府中见过些富贵的人,虽然那些过眼繁华其实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,但被赶出府对她来说还是如同从云端跌落。
幸而她从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,没有一直沉溺在落差中,很快放下了过去的体面包袱,反正自己有手有脚,又在府中历练多年,总不至于饿死在外面。
她拒绝了几个要给她说亲去当填房的,埋头做起各种低廉帮工,攒了些本钱后,就包馄饨出去卖,每日清早在西市出一次摊,回来后做些替人浆洗缝补的活计,等到夜间坊门下钥后,她还会在坊内小巷里再出一次摊卖消夜,每日忙忙碌碌睡不上三个时辰。
就这样终日无休地过了六年,她才陆续把媎妹们的钱连本带利还上,又把住的房子买了下来,日子眼见就要好起来时,鸡毛贼来了。
月亮四周的云渐渐被风吹散,月光变得明亮了一些,给她从前住的那间小窄屋罩上了一层银霜。
她推开门走了进去,屋内各处摆设一成不变,只是都落了一层灰。
鸡毛贼没有往这些坊内窄屋扫荡,后来朝廷军进城,也只是在屠城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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